秋雨绵绵

作者：宋成永

夜里的秋雨总爱裹着一层朦胧的纱，在墨色天幕下缓缓舒展，像含着心事的故人，絮絮叨叨倾诉着藏了一夏的迷离。风也跟着放轻了脚步，怕惊扰了这雨的絮语，只轻轻托着雨丝，让它们在夜色里晃出细碎的光。

这雨丝真像少女未及绾起的秀发，长而柔，一缕缕、一丝丝，在风里打着旋儿翩翩起舞。没有盛夏暴雨的急躁，也没有冬雨的凛冽，初秋的雨带着刚褪去的暑气余温，落在肌肤上是微凉的软，像指尖划过丝绸的触感。千丝万缕的雨线垂落，把夜织成了半透明的网，远处的路灯在雨里晕出暖黄的圈，连影子都变得温柔起来。

雨点儿轻轻落在池塘的荷花叶上，便有了细碎的声响——“嗒，嗒，嗒，”不似夏雨的急促，倒像谁在耳边低声呢喃。每一滴雨落下，都会在荷叶上滚出一颗晶莹的水珠，水珠裹着夜色里的光，像撒在绿玉盘上的碎钻，晃得人眼生疼。有的水珠顺着荷叶的纹路慢慢滑下，坠进水里，溅起一圈小小的涟漪，把荷叶的倒影揉成了模糊的绿，倒添了几分诗意。

这雨是有印记的。抬头望时，灰蒙的天与泛着凉意的秋水连在一起，分不清哪里是天，哪里是水，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浸在这淡淡的水汽里，连远处的树、岸边的草，都笼上了一层薄纱。奇树的枝丫上还挂着夏天残留的绿，雨一淋，便绿得更透亮；异草的叶子沾着水珠，风一吹就轻轻摇晃，像在与这秋雨道别。这份清寂里藏着岁月的情深谊长，雨丝缓缓流淌过枝叶，也流淌过人心底最软的角落。

秋雨绵绵，还带着淡淡的云烟。烟是雨织成的，绕在窗棂上，贴在屋前的石阶上，连空气里都飘着湿润的气息。雨点儿落在窗下的青石板上，敲出浅浅的坑洼，那是时光留下的痕迹；落在屋前的花盆里，把月季的花瓣洗得愈发娇艳，连泥土的芳香都被唤醒了——那是雨后独有的味道，混着青草的鲜、花瓣的甜，吸一口，便觉得浑身都清爽起来。

这雨还会钻进人的心田，溜进梦里。梦里的秋雨更温柔，仿佛是仙女下凡时遗下的丝线，带着诗意的软，带着呼吸的暖，带着未说出口的梦想。恍惚间好像看见古人撑着油纸伞走在雨巷，鞋尖沾着雨丝，袖口染着墨香，随口吟出的诗句，便成了千古的绝唱。醒来时还能听见雨的声响，才发觉那诗意早已融进了这秋雨中，刻进了岁月里。

“轻舞飞扬，轻舞飞扬”，雨丝还在风里跳着舞，千丝万缕都落在了心上。那触感、那声响、那香气，一遍遍在心头回放，像一首唱不完的歌。秋雨绵绵，秋雨慢慢，秋雨蒙蒙，雨丝在空气里悠悠荡漾，起初是细碎的涟漪，渐渐便汇聚成了奔腾的海洋——那是秋的海洋，是诗意的海洋，也是藏在岁月里，永不褪色的温柔。